接化发？一切都是套路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l 微信公众号“海边的西塞罗”

ID l yujianshijie1988

文 l 西塞罗

他可不是乱问的啊，看来是有bear来

导语致敬一下被全网人民深刻思念的混元形意太极拳掌门人马大师的名言。

记得有个朋友跟我说过，其实马大师错就错在“武术套路”上表演的那一套搞到散打擂台上去了。

“套路”，顾名思义，就是双方事先商量好你怎么喂招，我怎么接招，先编好了，然后演给观众看。

这东西其实也算一门游走于体育与表演艺术之间的传统瑰宝，从百年前走江湖卖艺的“大师”们打把式卖艺，到现在武侠片里武术指导，都离不开“武术套路”。

咱中国人对“真”这玩意儿向来不大讲究，只要你套路编得俊、耍得好，一招一式、刀光剑影，武侠风拉满，就不怕没人喝彩。

但套路在两种情况下一定会翻车。

一种是马大师这样的，搞不清楚套路与真打之间的区别，跟徒弟编的套路耍多了，就自信爆棚，以为上了散打擂台自己也能收放自如。结果人家真上来一套左正蹬、右鞭腿什么的，他又招架不住，只能喊停停，还埋怨人家不讲武德、偷袭老同志、没有点到为止。

另一种就是套路编得实在太假、太不用心，净弄些什么师父一个发功推手，把十几个徒弟都震出十几米开外的假把式，这套路就编得实在太假了，但凡九年义务教育正常上完了的人，看过之后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而后一种“套路翻车”的情况，其实不只武术界里有，现实生活中也很常见。

台下的记者问：“居家期间，有的市民会长时间看电视刷手机，造成颈肩的疼痛，请问这种情况下这些市民需要注意些什么问题？”

主席台上的领导答：“这个问题很好，颈肩疼啊，俗称脖子疼、肩膀疼.......”

这是近期发生在西安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现场的一幕，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台上的那位领导对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体现出了无比的耐心，分别从“疼痛表现”“疼痛原因”“需要注意哪些问题”三个方面、长篇大论讲了十几分钟。

整场发布会，其实一共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可是记者和领导愣是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去给大家科普这么个事儿。

消息发出后，下方的评论当然就炸了锅。我就不转述了，大家自己看。

我看到很多网友说视频中这个记者没有新闻人的基本职业操守，疫情当前，问这样的问题去浪费宝贵的公共资源。

我觉得这样说可能冤枉这位记者了，现在有知情人士在网上爆料，说其实该新闻发布会上的问题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几个事先被选定的记者抓阄决定问哪个问题，自己决定不了。

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的，你看那位记者被叫起来提问时的那个状态就明白了——按说参加新闻发布会，能被选中提问，这本身就应该是个很幸运的事儿。可是记者提问时全无那种兴奋感，也不见对自己所提问题的好奇、求证的认真感，反而给人一种“什么傻x问题，赶紧提完赶紧了事儿”的应付差事的感觉。

反倒是那位被提问的领导，一听问题，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先是很讲“武德”地赞了一句“这个问题很好”，而后不慌不忙，从脖子是脖子、肩膀是肩膀开始，深入浅出、条分缕析、不慌不忙、有理有据说了十几分钟。

这就应了马大师的那句话，这明显不是乱问的么，看来是有bear来。

若以套路武术喂招、接招的角度来想，你会发现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特别刁钻古怪：但凡是个正常记者，在疫情新闻发布会，谁会放着疫情现状、何时解封、民生保障如何这样的问题不问，去问一个随便百度一下就能查出答案的事儿？这样的问题不仅问得毫无意义，被提问者肯定也接不住，所以正经记者会上不会有记者这样问。就像真正的散打不能踢裆插眼一样。

可是如果是套路，那就不一样了，既然是演戏，那就一定能被防住。所以你看过去天桥上耍把式卖艺的江湖客，比划起来那是百无禁忌，什么癞狗钻裆、猴子偷桃，怎么刁钻、怎么惊险刺激怎么来——反正事先商量好了么。照着说好的来就行了。

所以这就是一场记者会版的“套路”，唯一的问题其实是，为什么这个套路会耍得这么假，让全国人民看了都笑话。

我觉得也是编套路的人被逼无奈。

西安这个疫情新闻发布会，搞了53次了，如果你多挑几次看一看，会发现其实这种会的记者提问整体是有鲜明规律的：

一般先会有记者问一些比较大的问题，什么政府近期重点做了什么工作啊之类的，用意是先站明立场，表明我们为抗疫很努力。

而后会安排记者问一下比较热点、引发社会关注的问题，表明对社会舆论我们也有关注，有回应。

而到了最后，一般要找一个记者问这种“隔离在家期间怎么保持健康”的问题，用意是表示“民生健康无小事”。

类似的问题，在之前的防疫新闻发布会上已经提了多次了。之前有不同记者分别问过“居家隔离时间长，眼睛不舒服有什么方法缓解”“居家时间长，除了看电视看手机，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之类的。

如果按照这个提问思路延续下来，“居家隔离时间长，脖子疼怎么办”还真不能算很突兀，它其实是一种长期套路一直延续，最终越过一个荒诞临界点的结果。

是的，如果多看几期这个发布会，你能鲜明感觉到，这个发布会的背后，应该是有一个担任“提问套路编排”的新闻干事。领导给了他一个提纲，告诉他每场会议的提问要有什么问题，不能有什么问题，各类问题应该怎样“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然后规定问答不得少于多少字——否则少于半个小时人家会觉得你这会开得敷衍，又会是舆情事件。

上面把提纲列好，剩下的问题怎么编，那就是这小宣传干事的工作了。

于是他辛苦地编啊、编啊，从刚开始的文思泉涌，问答自然，到后来的油尽灯枯。你能看出他一点点把脑子里能想到的“民生问题”都提干净了。

到了53场，这个“套路大师”终于撑不住了——最近西安疫情可能进入了缓和期，没什么新闻热点，怎么找个既安全、又正能量、还没提过的问题，把时间占满呢？这太折磨人了！

于是就有了这个长达十几分钟的有关脖子疼的套路对答。

这个编剧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他用这个荒诞对答，其实是在说：

是的，那个套路编排者，也有自己的疲劳与无奈——跟那个受命提问的记者、照稿回答的领导一样，他也不知道搞这一套是为什么。他们都只是一个庞大机器上的一块齿轮，按要求运转，却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的运转最终会弄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只要他们都能把差事应付完，就能混好，这个新闻发布会上不会出现不可控的真提问，这个机器就能运转。

所以所有人有bear来，不乱问，因为乱问就是“偷袭”领导。

而这，恰恰是这场滑稽戏里最滑稽的地方——编的干事江郎才尽，问的记者无精打采，答的领导红光满面，施展各种“化劲儿”和“四两拨千斤”。只不过，看戏的观众们是什么心情？那些被代表发问的人有没有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好像没有人关心。

但其实这个问题，本来倒是真该问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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